冬日晨醒忆迷离,当时未必是情痴 (回忆插足) 我在国道之上遨游,我在天上飞翔。 我从崇左的山间飞过,再掠过文山,在弥勒停驻;我飞在楚雄古城的上方,看见一个广西人和楚雄一个摊主聊着西行的往事;我飞过洱海和大理古城,丽江古城,飞过玉龙雪山,看见那里有人脱了上衣在风中疯癫;我飞过梅里雪山,山脚下的摩托车旁有个孤单的旅人;我在盐井上空盘旋,边检站的人向我眺望;我飞到了芒康,我随着山势攀升;我飞到了理塘,我停到了世界高城的门楼;我飞到了布达拉宫上空,被直升机驱赶着,掠过塞上江南的花间树顶,往日喀则去;我在日喀则找不到停驻的地方,于是又往珠峰方向;我远远看着珠峰,奋力想飞上顶端,但忽然乏力,向下滑落;我向上几次伸手,一个女人忽然在一个雪峰处伸出手来,我屡次奋力想拉住她的手,但总是差那么一点,又滑下…… 接着,她的脸现出,是古格王朝遗址的那个女人…… 然后……醒了。醒在遥远的金沙江旁的一间民宿的床上。 好吧,回忆吧。凭着记忆和印象——或者再加点幻想,写一写吧…… 在2017年的旅途中,我在札达县古格王朝遗址遇到了一个女孩。那时我与路上偶遇的摩友分别,说去看看古格王朝遗址,但他们说不感兴趣,于是他们直接往狮泉河走了,我一人往札达县。 我看见了土林,穿过土林,又上了古格王朝遗址。遗址有人售门票,但遗址上的工作人员态度冷漠,在我们几个游客的恳求下才不情不愿地开了几个已经大门紧锁的门。我满怀失望,没走完,就从游人稀少的遗址下来了。 已经过了6点,太阳从地平线照过来,把地上的一切的影子都拉得很长很长。
下到车边,拿出水壶,倒水。 正捧着杯盖慢慢地嘬着,一个女子从一辆白色普拉多旁走来。她光洁的脸上有双清澈的眼睛,让我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隔着摩托车,我主动说话:你好。 她说:你好。 她脸上很自然地现出笑容,问我从哪里来。 我可能也笑了,说从冈仁波齐到的这里。 她问,有没有去转山? 我说没有。
她侧头看我车牌,我说我是广西人。 我喝完水,正想续杯,却只倒出一小点,没水了。 她说等一下,没等我回复,就小跑着返回车上拿了三瓶水过来,临近了,说,给你,然后放到车鞍上。 我连忙感谢。拿了一瓶开了,喝了一口,又拧上盖。
她很自然地顺势倚住摩托,摩托车轻微地晃了一晃。我伸手扶住车头。 她说他们一路过来,也碰到了个广西的。我说,哦。 她问我有没有遇见两个老人同骑一辆摩托车。 我说遇见了,是广东湛江的,一个74岁老人拉了一个81岁的老人,他们说要沿着219到新疆。
她说,我也很想来一次长途摩旅。 我说,哦?然后莫名其妙地跟上一句:要不,和我一起走? 她很快地跟了一句:可以吗? 我瞪大了眼,直视她:当然可以。 她抿着嘴,沉默。 一种尴尬弥漫开来。我点烟,深吸了一口。
她盯着我看,然后说,你嘴唇都开裂了。 我扭捏着说,我烟瘾大,一般都是一边骑车一边抽烟,应该是被风吹的。 她说你应该涂点唇膏。我说没带那种东西。 她迟疑着,低下头,仿佛若有所思。忽然转身走回那普拉多,躬着身翻找着,不一会走回,左手举着一只唇膏,右手两张纸巾,说,“这是我用的”,边说边把唇膏拧出,用纸巾擦了擦突出的顶端,说,我只带了一支,给你,你不要嫌弃。 我呆愣住。好一会,正要开口,却被胸膛里突然涌起的难以言说的东西堵住了,梗在那里。
她有点尴尬地笑,又说,你别嫌弃。 我想立即回答,却被某种东西堵住了喉咙,最后,我用一种勉强发出声的奇怪的语气说,不嫌弃不嫌弃。 她伸手递过来,我伸手要接过,她错开手,说,我帮你。 我记得我脑子里“轰”的一下,连说,不用,不用,真的不用。 她的动作停滞下来。
又惊又怖的我伸出手去接她悬在不远的手里的唇膏,碰到了她捏着唇膏的拇指、食指和中指,她的手柔弱无骨——脑中又“轰”的一下…… 终于接过唇膏的我将脸转过去,照着摩托车后视镜,大概地在嘴唇上抹了抹。 我回过头看她,有点尴尬,说,是这样吧? 她笑笑,说,要抿一抿。 我于是抿了抿嘴唇。 她又笑起来,说以后一天要涂两三次哦。
——奇怪,这场景怎么好像发生过?! 我说不出话,没敢看她,只是点头。我把唇膏拧回,把盖子压上,把玩着。
沉默了一会,她问,今晚住札达吗。 我说,计划是的。问了一句:你们几个人? 她回:四个,他们三个还在上面。又问:你订房了吗? 我说:没有,刚才进县城直接就来了。 她说,要不你也住我们定的民宿吧。 我还没开口,她说我给老板打电话,帮你订。 我说:不用了不用了,告诉我旅馆的名字就行,我这就过去。 她说好,然后翻了翻手机,递到我面前。我也拿出手机,拍了她手机里的页面。 那时候我离她很近,即使中间隔着摩托车,仍然冒起揽她入怀的冲动——或者,投入她怀里…… 她忽然抬头看了看,身子也离开了摩托车,伸手朝上指了指,说,他们下来了。 我随她的目光往上看,上方远处有两男一女朝着我们的方向挥手。 她也挥着手回应。 我仿佛突然受惊一般,慌乱中往后退了一步,说,那我先走了。 不等她反应,我就匆忙收拾了东西,把那支唇膏放到上衣口袋,跨上车,打着火,前后挪了几次,终于把车摆到了往回的方向,车子忽然熄火。 她一脸的惊愕,一直朝着我的方向,仿佛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般手足无措。
——在那欣喜还来不及消化的时候,在我还沉浸于“两人世界”还来不及清醒的当口,我胸中忽然涌出一股沉痛的悲怆。 ……然后,在揭面盔里,我的眼泪莫名其妙、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我在头盔里大声地说,我先走了! 她愣愣地看着我的动作,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惊疑。 我的眼泪继续流。 我发动了车。 我连踩了两档。 我和摩托车窜了出去…… 她说的那个民宿很好找,就在县城到古城遗址的边上。 我在门前停下,连着振作几次,竟还是丧失了进去开房的勇气。 ……但是,这真的需要勇气吗? ——难道,不需要吗?
还是走吧。不然怎么能有勇气面对一会的重逢? 怎么在分别时故作微笑地离开她和她在的地方?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莫名其妙的问题让我的恼怒暴起:为什么她不是我的?凭什么她不是我的?
走吧,走吧。我骑着车,脑子里很突然地涌起强烈的原始欲望,恨不得立刻找个女人——即便是个花钱就能拥有的——和她赤裸紧贴、肆意抚弄——离家二十多天,我从没有那么急迫地想和一个女人水乳交融。 是的,在我离开她视线的时候——突然就有种强烈的冲动:很想有个女人——任何一个女人—— 但不会是她——她身上的圣洁和温情让我这一刻的欲望显得污浊不堪,令我几乎无地自容……
我拧大了油门,在苍茫迷离的泪光中,穿过了札达县城,穿过札达土林—— 我心里被一种思欲搅动着:我不配和她一起,我要离开她,我要远离她,我要让这仿佛只有在梦里才能遇见的美好的女人始终只在梦里…… ——于是,在那天的雨夜里,一个离家4千多公里的浪子仿佛发了疯,在完全陌生的地方,在第一次到达的陌生的路上,冒着连绵不绝的雨,连续骑行6个多小时,持续不歇一口气奔袭到了狮泉河。 ——可惜,可惜,可惜在巴塘的这个晨梦里依旧没法拉住她的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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