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Echo的摩托日记之从益阳去北海湾》第四季

Echocycle

2016年11月1日 益阳—慈利 190公里 海拔90米
第一天

酒鬼、赌徒、恶霸、痞子、叛徒、政客、商人……谁不爱自己的家乡。

一个人的家乡意识，是从离家的那一刻建立起来的。去了又回，来了又走，不断回头中，这种意识被强化。有一天你突然自言自语——这里是家乡，这里是益阳。

这一次，以离开的方式来靠近。

南方的雨一场接一场，雨衣是为必备，却并不一定要穿，只要你躲避风雨的路程足够长。这好比落石路，快速通过就是一种保护。

从益阳到达她的邻居城市常德，地面干湿交替，不知经历了多少场雨。头盔被雨水盖得没地方看路，用手套在镜片上划三道竖杠，雨水组合成不同的雨滴，排着队向下滴落。显然，我的头盔喜欢三这个数字。

马路两旁的人和事，多熟悉啊。他们手里摘的菜，他们嘴里说的话，他们抱着双臂看热闹的样子，我都懂。
而乡间田野的标语是信息化的重要来源。

这个季节，由于种子的不同品性，水稻田里要么青黄相接，要么是等待收割的黄澄澄一片。菜园的甘蔗露着深色的皮肤，长到了两米，又到了小孩偷甘蔗的季节。

以前怎么没觉得这么好看呢。

306省道窄到只有两车道，却将长在道路两旁不同方言的人和不同的庄稼地牢牢串联在一起。

省道边的人家，在坪里搭个棚子便成了小吃店。

进去点一碗面条，端上来的果然是挂面，对于南方人，手工面条是舶来品。棚里大妈好感般多加了菜码在面条上，作为一种殷切期望，她喜欢走上来问一句——好吃吗？
作为一种铺垫，我无法直面她的问题，只能呵呵说——太多了。一碗猪油做的面条，这个任务我完成不了。

在乡下我们也吃猪油，只不过，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对于古老的味道，身体需要再次适应。

一碗面条五块钱，她只收四块。旁边的人看着着急，斜着眼睛发过来一行代码：你蠢不蠢？大妈回复另一条代码：我爱，听我！这个妹子我喜欢。

我爱，听我——老子说了算。
这句益阳格言真是振奋我心。

在益阳，四块跟十块的发音刚好相反，那就收十块吧。我拿出十块钱交给大妈，因为，我爱，听我！

要走了，跟棚里大妈合个影，她害羞地推我的脑袋，把我推得前仰后合。不错，大妈身体很硬朗。

收割完的水稻田里，年轻夫妻赶着鸭群回家；
收割完的水稻田里，赶着鸭群的年轻夫妻间或说几句情话；
收割完的水稻田里，年轻夫妻的小日子就这样度过了。

前面的客运巴车一脚刹车停下来，开门走下来几个村妇，手里拎着从县里或镇里采购回的大包小袋。司机嘟囔着，下车怎么不早点喊。村妇们喜气洋洋，不介意这种抱怨，因为她们到家了。

走了几步，车子又停了，下来一个老妇人，乐呵呵地闪着铜牙说：我也到家了。

剩下的人，早早地跟司机描述好了他们家的样子——门口有一个大型的塑料桶，或者是卫生院过去第二个房子。等车子停下来，乘客不下车，他说还差一个房子才到，这时司机重新抱怨：你要数清楚的嘛。

庄稼地里雇了收割机的农户在抽谷粒，受到这种启发，极少出门的人晕车症状发作得更厉害了。眼疾手快的售票人员立马拿出备用的塑料袋对准她的嘴，但是…

农村奶奶接到放学的孙子，帮他背起书包。孙子站在小卖部门口不肯走，被强悍的奶奶骂着拖走。快快成长吧，等身体跟思想发育，再没有人拉得动你。

没有人接的孩子，对我的摩托车感兴趣。当我专心致志查路线时，他已不声不响地到达车斗旁。

我说，你进来玩吧！他吓得像烫着了手。
我说：小子，手可别乱摸啊！他则左摸摸右看看，爱不释手。这就是农村生长的孩子啊，喜欢反着来。

轿车跟在农用三轮车后面欲超车，嘴都张开了，却欲言又止退了回来。跟着货物一起跳跃的三轮车，在极速状态下表现出的拼搏状态，是轿车所不愿轻易超越的。

在这样的沉思中，导航声响起，它只是一次次告诉我目的地的距离，从不催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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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11月2日 慈利—古丈 220公里 海拔850米
第二天

你原本打算简单洗漱一下，去到浴室突然改变主意洗了一个澡。
许多决定就如同临时洗澡那样自然得非做不可，大到一场人生决定，小到一个三岔路口的转弯，都体现了你作为一个自由人的独立意志。

我在导航上选择了一条步行路线，这条路一定有泥巴，泥巴上趴着土狗，土狗旁遍布晒太阳的人家。

土路由一个采砂场进入乡土世界，一片轰隆隆的河砂翻滚声后，随之而来的是茫茫的静谧。

有那么一会儿，连着开过来一长串大货车，土路被挤得满满的，扬尘四起。再过了一会儿，村妇载着葱姜蒜驾着摩托车出现在路面，左弯八拐，显得土路空荡荡的。

房子纷纷关着门，只有满园黄澄澄的橘子在宣示着主人的存在。

没走多远，一辆板车拉着橘子在商店门口停下来，店里的人赶忙迎上去接他……原来主人送橘子去了。
一个大水缸旁，捞橘子的篓子支在水缸边沿，滴滴地沥着水……原来主人洗橘子去了。
一家作坊前，一堆女人挤在一堆橘子前挑挑拣拣……原来主人上班去了。

盛产橘子的慈利，生产生活在围着橘子转。

继续朝前走，橘子的色彩一点点淡下去，路边老农碟子里摆弄的是山上采来的野山菇。小小一撮干货平均分配在三个碟子里，几乎和虫草平起平坐，显得既金贵又好卖。

过路司机受它吸引，忍不住和老农搭话，来回几句达成了默契，带走了野山菇，留下三个空盘子。

老农就这样结束了一天的营生，而过路司机也为家人带回了今天的礼物。

岩泊渡镇口的交通执法队站在土路边等候一辆辆过往车辆。交警同志走过来敬了一个礼，这是我此生头一次被查，在一个没有红绿灯的小镇上。

兴奋之下，我拿证件的手有些许颤抖。

检查通过，我把自己作为内部人员留下来，看着两位交警忙来忙去。他们刚把一辆无证照的车抬到路边，没来得及处理，那边又开过来一辆打着伞的摩托，交警只好跑过去先把伞弄下来。

没有伞可打的摩托车后座媳妇跟我一样笑得合不拢嘴，好有味！

趁我不注意，我的车斗里爬进去一个贪玩的人，我走过去对他说，还没有人敢爬进去呢！两个贪玩的人一块嘻嘻哈哈聊了起来。

执法间隙，我问交警同志，“这就是张慈线吧？”
“嗯，这条县道是以前的省道”他望着缓缓驶过来的车辆，带着一丝意味。

年复一年，他所面对的是隔壁的老刘，邻村的老赵，间或还有几个远房的亲戚。他也怕人情的羁绊。
面对这些熟面孔，努力保持着犹如面对千军万马的工作热情。

进入武陵山脉，盘山路必不可少。

张慈线上山后呈现出沥青的本色，只因多年失去养护，原本严丝合缝的路面被碾压得开了口子。公路里程碑也因长时间浸泡在大山，泛起浓浓的青苔。有老人在独自背柴。很难说，对向还有车辆驶过来。

被空气风化的石柱上写着那时候的监督电话，当年因为什么事呢，闹得要举报。
晚上，翻过山头进入张家界市里，在回民开的面馆里点了一碗米饭。店里的年轻人从青海而来，我跟他们说上个月路过了他们家门口。自从路过后，现在看到回民我就要上去介绍自己，陈述我跟他们之间的某种联结。

闲下来，他们三个坐在一起讲起了笑话，乐成一窝。看来他们的日子过得比想象的好。

张家界自八十年代从湘西州独立出去后，发展得风声水起，成为了全国瞩目的旅游城市。旅游产业带来了大人口的流动，涌进来的外乡人，涌出去的土家族人（本地人），使得这座城市越发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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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11月3日 古丈—铜仁 150公里 海拔460米
第三天

让霞光照亮眼睛的方向，让它鬓染晨霜。
今天是出门后的第一个晴天。

作为一种时代大融合的结果，在湘西苗族自治州，只有上了年纪的人还在顽固地穿着苗服从事生产生活。

竹篓背起来，挑花围裙系起来，百姓的日常在山上吊脚楼边打转转，晕开了古已有之的生活图景。

一位八十岁的老人也能自如地拾山阶而上下。买一袋盐，镐一把草，摘几只炒菜的青椒，全是山上山下的事。

苗族老人出现在盘山省道上，像突然落进路边的山坑里，转眼不见了。我越赶，她走得越快，终于把我引到了世界的另一个角落，山坑里的苗寨。老人虽老，却大致听得懂我的话。匆忙的脚步，使人相信，她有一个充盈的晚年。

土夯圆楼、木质吊脚楼更好地为山里人防御了湿冷气候以及动物的侵袭。吊脚楼深深地将腿埋进土里，吸收大地精华，开得枝繁叶茂。侵袭的动物少了，空调多了，吊脚楼却一代代地吊在山里，他们有别的执拗的理由。

披着塑料披风，蓄着长发的“自由人”吸引了我。他看着我，立刻背转身改变了行进方向。在路边搭车的龙师傅说“自由人”怕人，龙的家在山那边的那边，顺着他指的方向，他的家大概在“万丈深渊”。

苗族按血族结成部落，“龙”是当地苗寨的大姓。
"龙"在等去州府吉首的班车，他在州医院上班，干的是搬尸体的工作。出于刻板印象，他问：怕不怕？大约每次自我介绍，他都要问上这么一句。

我也是做救助的，理智上并不害怕。

多数时候，他所服务的是非正常死亡者，周而复始出没于事故现场、暴力现场，有时，也需要帮往生者将身体复原。刚开始，他也害怕，两年下来，看得很开了，对于生死的领悟也更透彻。

“龙”很少回家了，父母已经不在，他在吉首买了房，已经是个城里人。“龙”的女儿在浙江务工，回家也是回他们吉首的家。

虽然我也去吉首，还有一个大大的边斗，出于安全考虑，我并没有邀请“龙”坐我的车。同他告别后，我像所有远行的人那样，按下点火开关，等待发动机的共鸣…然而车子仅仅喘了几口气，并没有什么反应。
由于电加热手把直接连在电瓶上，下车时忘了断掉电源，导致电瓶出故障了。

已经告别过的“龙”再次走过来，他跳进车斗，说滑下去吧，下边有汽修点。

等滑行到平路，车子走不动了，我说不如推到时速15公里吧，我可以再打火试试。推第二把时，车启动了。

此情此景，带着胜利的喜悦，我们最适合结伴去吉首，我因此有了第一位乘客。

一路上，龙说起他十年前离家的妻子，以及偷偷跑去看妈妈的女儿。经过马颈坳时，她说女儿就是来这里看他妈妈。

时光是一把老刀，专刻旧伤口，伤而不疼。

如果说拥堵是城市繁荣的一种标志，那么吉首很有发言权。车流与人流混合在道路上，缓缓蠕动。

买货的，卖货的，看孩子的，游公园的，和伙伴聊天的，人手一只竹篓，似乎出门都跟正经的生计有关。一会儿的功夫，我的车斗上吊上了不少聊天的热心群众，气温回弹至二十多度，人们敞开衣裳，聊得懒洋洋。

一个极具生活气息的城市。

凤凰县的修理铺养了一只大狗，一只小猫。土家族的汉子偏爱小猫，小猫粘着大狗，大狗不理小猫，土家族汉子把小猫提到大狗肚子上，逼着他们做朋友。

旁边，他的朋友把整个身体支在踏板上睡着了，嘴里叼着一颗没来得及点着的香烟。这大概就是我们常说的人车合一。

他建议我去凤凰看看，我说人多眼杂，还是不去了。

告别“龙”，继续南下，到达贵州铜仁，就一眼，我喜欢上了这座城市。

蔡朝阳9527

等着看。。。

蔡朝阳9527

慢慢看。。。

东游西荡-湘

我来也。

Echocycle

东游西荡-湘 发表于 2016-11-16 14:31
我来也。

哈哈哈哈，来得好

Echocycle

2016年10月4日 铜仁—黔南都匀 320公里 海拔780米
第四天

如果湘西的少数民族是镶嵌在楚湘大地的一颗绿宝石，那么贵州黔南、黔东南的少数民族则是一整块未历经过多刀斧的原石。

同样作为不尚宗教信仰的世俗社会的一员，那些坚持戴着一朵大红花在土地里挥动锄头，在深秋来临时执意往身上加上一层象征民族身份认同的薄围裙的苗族、侗族、布依族，他们的日常，到底与我们有什么区别呢…

仅次于新疆、云南的少数民族聚居地，贵州生长着全国五成的苗族和侗族以及占尽本民族总人口九成的布依族。连他们自己也分不清道不明，贵州的大山把四十多个民族留了下来。
天山脚下，武陵山下，多民族世居。山，作为一种屏障，抑或作为一种阻隔，原原本本，把民族保留下来。在这一点上，大山守护了多民族，大山功不可没。

舞阳河边，竹杆下踮起脚尖的村姑，布料被她晒成一排。她的发髻歪着一把木梳子，是什么民族？是苗族。那她们呢？头上裹着一块绸缎，垂下好些须须……也是苗族。

苗族，支系多达上百种，每一支着不同服装，讲不同语言，取不同昵称——青苗、红苗、尖尖苗，花苗、黑苗、歪梳苗……是不是同一个民族，本族人也说不清楚，即便同族同支，成年与否，在着装上又有细分。

湘西凤凰县的汽修铺跟我说过，真正的苗族，在贵州山区。他们过四月八，讲地道的苗话，保持着当初的样子。

于贵，遍地皆苗，手里扯着孩子慢慢生活的苗家，扛着农具慢慢劳作的苗家，晒着太阳慢慢变老的苗家……苗族如同贵州的嫡子嫡孙，旁系连着侗族、布依族，再看看邻居，是幺佬族、水族。

每个民族一抹颜色，与多民族发生重大联结的这块土地被称之为多彩贵州。湿冷山地，无辣不欢，每个民族一种辣法，到了贵州，辣妹子心生雀跃。

坐进一块露天小公园，一个侗族阿姐的小吃摊，一碗姹紫嫣红的米豆腐，蒜泥葱末黄豆芹菜剁椒，还有新成员葛根！葛根的味道堪比芥末，在北方生活后，生吞大蒜已不足惧，而这葛根……我妈会喜欢的，它很营养。

几个老人在远远地看着我吃葛根。

一眼扫过去，心中大喜，何止几个！一双两双三双四双……好几十个苍苍老人悄悄地坐在木凳上，缠缠绵绵排成一个黄河几字形。

年轻人是不敢靠近的，这是老人的地盘。不够老的人也是不敢靠近的，老人头顶花白的程度趋于一致。

而新人，不敢轻易靠近。

首先，他要拿捏头发的颜色，当他终于确定自己符合条件后，其次，他要摆脱心理的羞怯感，远远看上去，老人们组成了一个死亡军团，他多少有些羞涩。

他就这么一次次在四周打探，当他看到凳子上的人总是坐得满满当当，不由得在心中重新掂量起这支队伍的价值。

一天，他去了个大早，准备坐进去尝尝味道。可是座位已经没有了，老伙计们早早地占好了位子。
他很满意，准备改天再早一点。

放学时节，一窝窝小学生冲击了整条马路。坐着自己摩托回家的苗家女，头上戴着大花朵穿行在大大小小的书包中。无论她坐在寨子里还是坐在钢铁摩托上，无论她穿苗衣还是穿时装，大花朵永远不变。

而发式之精致，可以为王。

蔡朝阳9527

多彩贵州欢迎您。。。。绝不让一滴污水流入湖南，湖南人民很感动，我也很感动。。。

未完，待续。。坐等看

老歪

时光是一把老刀，专刻旧伤口，伤而不疼。
鬓角的白发早早的出卖了
始终没有承认，无数次的点着烟
掩饰
终于剖开了
可我再也无力再点着烟了
天空下
没有烟雾
却发现
很多的时候都在上演着一出
明明是骗不了别人总能骗足自己的戏

我也有过

好贴 顶一个   

快乐的石头zyq

路过帮顶！！

总哥

顶老乡！益阳看见过你的这车？目的地哪里？北海湾？广西？

Echocycle

谢谢朋友，目的地是北海湾。在哪里见过呀

Echocycle

老歪 发表于 2016-11-24 11:36
时光是一把老刀，专刻旧伤口，伤而不疼。
鬓角的白发早早的出卖了
始终没有承认，无数次的点着烟

不演戏那一刻才知做人轻松如此

ybobos

女神换侉子了啊，长途比狒狒方便多了吧

Echocycle

ybobos 发表于 2017-1-3 11:19
女神换侉子了啊，长途比狒狒方便多了吧

方便太多了。不过拐弯急了搂不住，你懂的

蔡朝阳9527

继续继续
顶起！~

总哥

Echocycle 发表于 2017-1-2 19:50
谢谢朋友，目的地是北海湾。在哪里见过呀

今天在兰溪路口都看见你了，边斗里坐一位女士。。

总哥

Echocycle 发表于 2017-1-2 19:50
谢谢朋友，目的地是北海湾。在哪里见过呀

撸主继续发完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