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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定骑车上班是近一个月的事，受够了堵车，也受够了凭蛮力挤地铁。这些烦恼都在决定骑车上班的时刻消失无踪，风划过头盔面罩呼呼的灌进耳朵里，挤在左边的汽车大队被甩到后面，双腿夹着宽大的黑色机器，每次拧动手把，它都在我胯下发出震颤，然后以一浪浪的动力，将我推向前方。最爽的时刻一定是莲花桥南向北从辅路盘到桥下的瞬间，从满满两排龟速前行的汽车队伍中挤将出来，一个左拐，就是一条拦了栅栏的，只有两轮才能通过的飞机道，颇有种柳暗花明，万军从中杀出一条血路的畅快感。
清楚的记得第一天，我在这里拧开把手，加速前进时，背后突然传来的隆隆声。这声音在高架桥下的半封闭空间里，显得更加震耳，又似是突然响起，我吓了一跳，不及回头看，只有一团黑影，自我左边贴身而过。红色的尾灯不时在桥下昏暗的光线中闪耀，黑色的流线车身，还有两只巨大的排气管，以及那黑色冲锋衣包裹着的宽大的背影，都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而在这充满雄性意味的画面中，一抹娇小的身材显得更为突出，她坐在后座上，粉藕似的双臂从衣袖里探出来，紧紧抱着这位兄弟，整个上身密不透风的挨到他后背上，让人一瞬间联想到软绵绵的触感。
我没想太多，拧把加速，跟在他后面。这位弟兄在车流间穿梭的经验显然远胜过我这只有一个月骑车经验的新手，他带着那娇俏的佳人，不时的左右变线，女生也就乖巧的随着他的摩托左歪右倒，两个人，一辆车，形成和谐完美的整体，让人羡慕不已。莲花桥往北辅路边上有座空军大院，总有各类车辆堵在这里，他每次都可以在这把我甩掉，我也就只能减速慢行，目送那抹黑色的车影穿过车障，渐行渐远，任凭后座头盔下的那尾长发，随风飘扬。
这样的日子久了，我在莲花桥下猛然听到马达声，也就不再有惊讶的感觉。不用考虑往哪边让行，他一定会从左边超车，给我留下黑色的背影，以及那抹紧紧依偎着的飞扬的长发。我也不需要再刻意去跟行，因为很快就到了那片混乱的空军大院门口，我一定会减速，而他，则一定会以几个轻巧的变线，魔术般的从车流中消失，然后出现在前方远处。
有回我听到一些传闻，摩友之间，是要打招呼的。打招呼的发起方，一般是扬起左手，而接收方，则举起拇指回应。这种男人间的浪漫，限于行车安全，还有多种变化形式，比如震起胳膊作飞鸟状，抬起脚丫子呈蚱蜢状，仰起头呈公鸡状等等，当然还有简单些的：嘀嘀两声。
只要向摩友嘀嘀，他多半也会向你嘀嘀。我联想起有一天，被堵在莲花桥南，不得不停下车子等待通行时，背后有位从没见过的，骑着踏板的摩友很响的嘀嘀了我两下，我只有沉默的起步，给他让出了道路，等他走到我前面，因为同样的拥堵而不得不停下时，我没有回嘀嘀他，这算不算是一种没有回应招呼的不道德行为呢？
这使我很不安。我想着，对这位踏板摩友的不尊重倒是其次，但对几乎每天都要遇到的黑衣摩友，不嘀他，更是不妥了。于是我默默的打定主意，等再见到他，一定要嘀他两下。
这念头在心头盘旋了差不多一个礼拜，却未能实现。还是那个时间，还是那个地点，每当我从飞机道拐入莲花桥下，那已然熟悉的隆隆声，却没能再出现。
我有点心凉了。他出什么事了吗？不可能的，那美妙的变线轨迹，威猛的双排气管，高大的黑色冲锋衣背影，还有那结实的头盔……不可能出事的，我想。心头总有些慌慌的，再路过空军大院门口的混乱，我也尝试着变线穿过去，却总也不得要领，这时候，就更想念那未还没来得及嘀过的兄弟了。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我沿着莲花桥南辅路的拥挤，冲到桥下的飞机道，拧把加速，直到空军大院门口，再减速慢行……每天都在这样的节奏中过去，那抹黑影，慢慢的变成了逐渐模糊的记忆，就像远处渐渐消失的长发。
直到有一天，我在莲花桥下穿行出来，正要拐向正北，一阵轰隆隆的马达声猛然袭来，把我吓了一跳。但这次我立即反应过来，本能的往右让行，果不其然，那抹黑影贴着左边超了过去，双排气管在已然开春的阳光下，闪着光茫。我不知是惊是喜，连忙把拇指移到喇叭按钮上，正要按下去……
他的后座，是空的。只有他一个人，骑着车子，原本高大的造型，此刻却显得十分寂寥。那紧紧偎着他的娇俏身影，那抹飘扬的长发，却不知所踪，唯有一只白色的塑料袋，孤伶伶的挂在后座上，被风吹动，发出令人心凉的沙沙声。
我终于还是没有嘀。
他一如既往的在空军大院门口把我甩下，一阵马达声浪后，消失在茫茫车海当中。
我失落极了。不知是因为没有嘀，还是因为只看到了个孤独的背影，或许两者都是，或许都不是。那天我浑浑噩噩的驶过公主坟，脑子里想了很多，但对之后路上的事，却怎么也记不起来了。
又过了大约一周，春天到底还是来了。我除下了围巾，风灌进脖子里，还有些凉意。这天我从莲花桥南拐入飞机道，拧把驶进桥下，正要进一步加速时，背后突然响起隆隆声，这在天桥下的半封闭空间里，显得尤为震耳。这声音就像突然响起似的，我还没来得及让行，那抹黑影，就贴着我的左侧，飞驶而过。
那娇俏的身子，就俯在他背后，那两段粉藕似的手臂，正紧紧环抱着他。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满眼见那黑色头盔下飞扬的长发，沿着拐向正北方向的飞机道白色标识线，一个漂亮的压弯，转了过去。我连忙拧把，这段时间的骑行经验，让我可以勉强作出压弯动作。我咬在他车尾后头，侧身，歪车，压弯……猛一抬头，见那女生小鸟依人的把上半身伏在那兄弟背上，却有浑圆的下半身，在后座上翘起，紧身皮裤紧紧包住的曲线，在出了桥底的第一抹阳光中，闪出光亮。
我一个失神，差点撞到飞机道外。再抬头看时，他已即将远去。我连忙把手指放在鸣笛按钮上，坚定的按下：嘀！嘀！
这两阵嘀声包含了我这段时间以来所有的失落和兴奋，它穿过春天的空气，穿过温暖的阳光，穿过摩托马达声浪，穿过头盔……
却没有回应。
一直到空军大院门口，我再度被甩下，都没有回应。
我有点懵了，说好的天下摩友是一家，说好的嘀嘀打招呼呢？
但很快释然。这位兄弟，他或许还沉浸在幸福中吧……呵，这令人羡慕的幸福呀。
我慢慢驰到公主坟，红灯。停在飞机道边，我突然被一阵羡慕冲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于是打开了揭面盔。有位骑着踏板的摩友，蹭到我身边，友善的朝我笑了笑，我连忙回应。
“小车还挺不错。”他说，“多少瓦的？”
“48伏，500瓦，50公里的里程。”我回答。
“嗯，也不用上牌，挺好。”他说：“就是慢了点。”
绿灯了，我们挥手作别。城市繁忙的车流中，我骑着小电动，以30公里每小时的速度，驶向公主坟桥。桥底辅路的飞机道，那是我常记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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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北京市 2016-4-6 0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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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的真好，有黑桥诗人和金盏梦旅人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