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chocycle 发表于 2020-10-2 00:08

【长篇连载】《Echo的摩托日记之带着妈妈去摩旅-中越沿边公路篇》第十一季

2020.9.27 第六天 湘西凤凰苗族自治州—贵州玉屏侗族自治县 135公里
今天又是一天的雨。
陪旺旺旅行湘西的使命已经完成,接下来该走我自己的路线。
旺旺说,她愿意和我一道南下,于是我们继续肩并着肩朝南边赶。
从湘西进入贵州境内,不见界牌,我们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来到了贵州铜仁,毫无仪式感。国道上出现三公里乱石坑路,出乎了我的预料,视线范围内,只能看到迷路误入的汽车和当地的摩托车。
当地人说我没有走错路,这段路已经荒弃,汽车现在都改走高速。
我想起当年在贵州、广西交界处,看到的贵州路接广西路的情形,一边是水泥坑路,一边是柏油平路。
路确实能表征当地经济,贵州山多路陡,是少数民族大杂居地,多山的地理环境,隔绝了外来的纷扰,使得民风原始;同时也阻断了经济的交融,使得生产得不到发展。
目前政府在大力开发贵州,改变,需要时间和等待。
铜仁这座城市行政区划不小,骑了整整一个下午,路上车牌仍是贵D。
贵D的小汽车,贵D的大货车,贵D的摩托车,车上坐着恫族的司机和乘客。
铜仁是侗族聚居地。
历史上,侗族如同一盘打翻的珍珠,滚落在贵州和湖南交界处,他们的后代至今于贵州铜仁和湖南新晃两地栖栖繁衍。
我发现,在少数民族聚居之地,其行政区划上都有“自治”两个字,不管是自治区、自治州,还是自治县。
自治是一项历史发明,在赋权的同时,也承认了差异性。
一路走来,我见到了土家族、苗族、恫族,后两者还留存有苗寨和恫寨,除了文化功能,也是现实生活中的聚居地。
而土家族遗留的是土司城,但城里是空的,已没有实用功能。我开始理解,为什么土家族是更早被汉化的一支这一说法。
恫族人数量不及苗族,更易受到外来文化的侵入,恫族和汉族通婚的情况已经很普遍,洞汉生下的孩子多归为侗族,还有一些由于其他原因而“转为恫族”的人,都在加速着这个民族的汉化。
晚上住宿,恫族安保人员流利地说着普通话,他告诉我,摩托车不能占一个车位,我很纳闷,摩托车也是车,何况我只比汽车少一个轮子。
他说就是不行,我没有再理会他。
这是一路以来,我第二次被喊去挪车,就因为“摩托车不是车”。
同样地,旺旺也对摩托车有些微词,尤其今天当我们经过乱石坑路时,她表现得有些情绪。
等熬到目的地,她对着前台说:我们是骑摩托车来的!言语中不乏自豪。
她总是在变来变去。

Echocycle 发表于 2020-10-2 00:15

2020.9.28 第七天 贵州玉屏侗族自治县-贵州凯里 165公里
出门这段时间,我们每天吃两顿饭。
昨晚在宾馆点了一个外卖,我没能吃下,不知是饿过头了,还是因为里头放了贵州特产葛根。
本来困倦至极,但因为想处理一下手头的事,强迫自己调了一个凌晨三点的闹钟,最终人醒来了,但没起得来。
等到出发时,身体就带着一种痛苦的意味。
好在今天只碰上一个小时的雨,好天气吸引着人们走出家门,走入街头巷尾,阿哥阿姐背着背篓,抱着孩子,在他们熟悉的土地上忙忙碌碌。这些鲜活的生活场景成功分散了我的注意力。
相比湘西,黔东南苗族的装扮更加生活化。
在头顶挽一聋发髻,插一把梳子,再配上一件青衫,一身行头就出来了。不同寨子里的人,头上插的发饰不同,有的把梳子换成一朵花,有的把梳子换成一方布。花朵有大有小,布色有亮有素,这样的装扮方式,给了女人们美的选择空间。
由于生活化,着民族服饰参加生活生产在这里至今是很流行的事。
男人们呢,他们没有那么幸运,他们只有有牛仔裤和皮鞋。放学的路上,一堆苗家学生娃娃对着我欢呼,我按一声喇叭,他们就沸腾一阵,我连按了五六下喇叭,他们就翻滚得既热烈又滚烫。
苗家人的房子非常气派,木制结构,上下四层,左右四门,一看就是人丁兴旺,注重家宗传承。
与此相对应的是,不远处贴着“生男生女顺其自然”的宣传标语。
进入黔东南后,给摩托车加油需要出示行驶证和驾驶证,对于无牌无证摩托车一律不予加油。
这崎崎驱驱的山路,摩托车是重要交通工具。
我一个下坡冲了几十公里,冲进了凯里,凯里地势如同一只平底锅,在这只平底锅里,五步一酒店,这样的规模,在长沙北京也是做不到的。

Echocycle 发表于 2020-10-2 00:21

Echocycle 发表于 2020-10-2 08:15
2020.9.28 第七天 贵州玉屏侗族自治县-贵州凯里 165公里
出门这段时间,我们每天吃两顿饭。
昨晚在宾馆点 ...

2020.9.29 第八天 贵州凯里-广西河池里湖瑶族自治乡 230公里
每天不知道在哪里落脚,每天不知道经过什么地方,一路都是新鲜的问号。早上问旺旺,要不要去凯里的景点转转,她问是什么景点,我说苗家寨子呀,苗家人呀,她说头上包一块布有什么可看的……
这个理由征服了我。
她有一种顽固的、老派的思想,这种态度的一贯程度,赢得了我的尊重,因为她从未改变。
桂花落了,降落过程中被银钢接住,映出一部机车的轮廓。
银钢带着一身桂花骑到一块界牌下,上书:丹寨县XX布依族自治乡,不远处几位布依族老人在卖凉薯。我买了一位老人的凉薯,另一位老人毫无生意人的红眼意识,也跟着排好队立在那里让我拍照。
这份单纯,去掉了我身上的一丝戾气。
布依布依,青布青衣,布依族服饰是我见过的少数民族里色彩最素的一支。这份朴素的妆容,使得我很远就能将他们识别出来。正是晚稻收割季节,田间地头出现了许多白头巾。
白头巾白得耀眼,白得无暇,这份白简直经不起劳作,但这些庄稼人才不在乎,他们弯腰俯首,拢着水稻,在泥水里淌来淌去。
干活时心无旁骛,干完活,才是比比谁家头巾更白更亮的时候。我走过去问他们是谁,一个男人用两广口音告诉我:他们是水族。
这是我此行新发现的一个民族,五彩缤纷的民族,造就了一个多彩贵州。因地处贵州和广西交界处,他们说起话来,酥酥嗲嗲的。水族汉化程度不及苗族,连年轻的少妇也穿着鲜亮鲜亮的民族服饰。说它鲜亮,是因为其他民族都有一个主打色系,而水族,服饰的颜色就像汉族穿衣那样,什么颜色都能穿出来,比如户外背包上常见的那种亮骚绿,在水族就非常流行。
当少妇们骑着摩托穿行时,路面绿油油的一片。
经过一座村庄,一户人家在做喜事,受它影响,周边几户人家也跟着忙碌了起来,正是晚餐预备时间,大铁锅里飘出饥肠辘辘的味道。
我下车道一声恭喜恭喜,主事的人迎出来,说:你们留下吃饭吧!我心里有这个意思,但心理上没做好准备。
我望着白头巾,问:你们是水族?对方摇摇头;我又望着蓝头巾,问:你们是布依族?对方仍然摇摇头;
那你们是谁?
我们都是!这里有水族、苗族、布依族,还有壮族,哈哈哈。
主事的人再而邀请我留下吃饭,我看看表,决定趁天黑前再跑跑,便望着铁锅依依不舍地离去。行至另一村庄,一辆农用三轮车里,老妇和孙儿并排而坐。老妇以孩子的模样伸着腿,露出脚底板;孙儿学着奶奶的样子,也伸着腿,露出更小的脚底板。
老妇看着我,指着家门口说:留下吃饭嘛!我朝她挥挥手,她继续说:留下吃饭嘛!孙儿在一旁咿咿呀呀,我真感动!有一种与生具来的热情,叫做不管家中有没有菜,都留客吃饭。
再往前走,夜路上出现了一小朵一小朵的山骨朵,我想我是出现了幻觉,脑海里过早地闪现了广西的景致。
这时,一辆桂M停在一家小卖部前,酥酥地说:你没有出现幻觉,这里是广西河池里湖瑶族自治乡。
果然,为了迎接客人,整个集镇早早地铺好了麻石路。

Echocycle 发表于 2020-10-2 00:37

Echocycle 发表于 2020-10-2 08:21
2020.9.29 第八天 贵州凯里-广西河池里湖瑶族自治乡 230公里
每天不知道在哪里落脚,每天不知道经过什么 ...

2020.9.30 第九天 广西河池里湖瑶族自治乡—广西巴马瑶族自治县 180公里
                                                里湖山上的白裤瑶
不是每个集镇都能铺上麻石路,里湖的阔绰,是因为这里是国内为数不多的瑶族聚居地。
官方说,我们要开门迎客,要有地板,于是麻石路出现了;官方又说,我们要传承,要有教育,于是带着民族特色的学校出现了;官方还说,我们要延续香火,要有人口,于是计划生育便没有了。
集镇上多是一些开着门面的当地汉族和当地壮族,他们主要做当地瑶族人的生意。
游客至今还没有被吸引过来。
见到阿何时,他正在烧烤摊喝啤酒,他是那种既爱吹牛又快乐的人,说到镇上新盖的学校,他用兴奋的声音说:一个亿呀!
他的祖上从江西迁移至此,到他这里,已经是第五代,在这数百年的历史里,他的家族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果子挂满了里湖的村村寨寨,在血脉上,他们早已把自己认作本地人。
所以,当他说到学校时,他吹牛吹得那么大声。
我问阿何,他如何断定家族的历史,他说他有族谱,当年家族的迁移是为了躲避战乱。
为了躲避天灾人祸,过上一种与世无争的生活,人们来到高山峡谷,劳作繁衍,在先辈们的生命观里,生命终极的意义就是活着。
里湖的瑶族(以白裤瑶为主,瑶族的一支)在历史上也是因躲避战乱而逃难至此,成为了一个山地民族。
随着麻石路往山上走,那里才是白裤瑶世代生活的地方。男人和女人均保留着传统装束,在山道上随处可见放牛的男人和奶孩子的女人。
男人穿的裤子松松垮垮,像极了如今的垮裤,女人穿的百褶裙,长不及膝盖,像是超短裙的前身。
少数民族的服饰是很性感的,也许是因为在大自然面前不用遮遮掩掩,伪装成文明人。
男人蹲在石头上望着牛吃草,眼神深情而古老,一望就是一整天;女人背着孩子去赶牛,牛跑女人追,背上襁褓里的孩子跟着女人的步伐耸动起来。
旺旺说,这样被勒在背上,幼儿肯定很难受。可我明明看到孩子反而睡得更熟了,即便母亲弯腰,他被倒立着。
这是一首无声的催眠曲,母亲用这种方式告诉该子,她一直在。等到孩子再大一些,他就无师自通地背起自己的弟弟妹妹。
白裤瑶仅占全国总人口的4.5万,为了民族繁衍,有的人家会接连生四胎。
再看看白裤族的房子,并不像他们铺给外人看的地板那么有家底,我难以确定当地白裤瑶能否养得起这么多孩子,虽然他们开始建楼房,但每座房子都有点半成品的意思,裸露着砖混结构,没有粉饰。在这些房子中间座落着一座没有粉饰的白裤瑶博物馆,博物馆的前坪长着草,草上长着青苔,青苔把我们引到博物馆。
博物馆内坐着一个没有粉饰的白裤瑶青年,他站起来用毫不粉饰的声音说:我们是一个合法持枪的民族,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友善的民族,我们崇尚自然崇拜和超自然崇拜,以此寄托我们的喜怒哀乐,保持一颗自由而不被压抑的心灵。我问:如果我没有信仰,那么我该如何保持一颗自由的心?
青年沉吟后答道:三个月来一次摩旅,每个月去一次酒吧。
我恍然大悟。
不远处的山崖,瑶家阿妈回头望着我,点点头——去吧!边绣花边修行。

凉水井 发表于 2020-10-2 03:16

写得好,点赞

沙漠胡杨00 发表于 2020-10-2 13:56

赞!!!

XGX2017 发表于 2020-10-2 14:26

文笔很好!注意,发帖之前再检查一次,尽量做到没有错别字!顶你!!!

侨乡 发表于 2020-10-2 15:58

为你点赞!

Echocycle 发表于 2020-10-3 04:04

Echocycle 发表于 2020-10-2 08:37
2020.9.30 第九天 广西河池里湖瑶族自治乡—广西巴马瑶族自治县 180公里
                              ...

2020.10.1 第十天 广西巴马瑶族自治县-广西百色市田阳县 80公里
          百色的壮族
“上衣脱掉,裤子脱掉,脱掉脱掉,通通脱掉!”进入广西百色,这首歌在我脑中反覆播放。
夏天丢下湖南和贵州,和广西热恋起来。在这份热烈里,芭蕉开出深情的叶子,穿着拖鞋的摩托车手在芭蕉叶下快活地乘凉。他们看着银钢,咧开了嘴,似乎是在笑话我们穿得太多。可我们实在是涷怕了,一路的阴雨和崇山峻岭,一道把我们扔进了寒冬腊月。突然见到一片热带风光,我们还不敢轻易脱下厚重的装备,停车加油时,我和旺旺就坐在那里冒热气。
加油站、酒店、小卖部,接待宾客的全是壮族。百色的壮族多到什么程度?如果运气好,才能看到当地的汉族。但是这种数量上的取胜,反而让壮族在这座城市“消失了”。没有人说壮话,穿壮衣,壮族人连说话的神情、厌世的神态都跟汉族人一模一样。壮族几乎占据广西总人口的一半,如此大的体量被汉族同化到这个程度,真是令人匪夷所思。除非……壮族在历史上血脉不纯,或者是,它是在后来被创造出来的一个民族。
虽然看不到壮族活化石,但对于这个民族文化认同的痕迹随处可见——在城里能看到以壮语命名的道路,在乡里则能看到以壮语命名的村庄。
一路,我沿着红水河骑过来,已经过数十个“那”字开头的村子,那东、那沙、那农、那美,那娄、那安,还有叫做“那里”的,并且当地不把村叫村,而像东北那样称之为屯。我打听了一下“那”字的含义,原来它来自于壮语。
晚上七点,车子经过一个小镇,旺旺说要下车买一个月饼,庆祝一下中秋。
摩旅八年,已不知这是在外头过的第几个中秋。

Echocycle 发表于 2020-10-3 04:08

Echocycle 发表于 2020-10-3 12:04
2020.10.1 第十天 广西巴马瑶族自治县-广西百色市田阳县 80公里
          百色的壮族
“上衣脱掉,裤 ...
2020.10.2 第十一天 广西百色田阳县—广西百色那坡县 200公里
          广西的山路
其实,广西的山路和贵州一样多,不同之处在于,她没有贵州山路那么深,一头扎进去,需要骑上几个小时才出得来。
她也不如贵州山路那么幽,在孤零零的路途上,山风把发动机的声浪吹得漫山遍野都是,这时候,真担心惊醒了山中的生灵。
广西的山路是喧哗的,农用三轮车牵着摩托车的手,山上山下,嘻嘻闹闹,不用担心月亮孤独地升起,不用担心山风四处哭泣。
当地人依着这样的山路生活,他们在小一点的山坳建村屯,在大一点的山坳建集镇。在村屯和集镇之间引水搭桥,种上农作物。
晚稻成熟的季节,田野金灿灿一片。村民在这片金黄里收割打禾,穿着短衣短裤的身体勤劳而舒展。生活在亚热带的人们多么幸福,谈恋爱不怕冷,开展生产不怕冻;约会时,有芭蕉树掩着,不开心了,有山丘顶着。
沿着山路,当地的柚子被村民搬到路边的简易凉棚,柚子在凉棚里被架成好看的形状,吸引着嘴馋的客人。
旺旺被成功吸引,她想买一口袋吊在车斗上。
她从湘西买的五斤猕猴桃,跟着我们翻山越岭,终于在今天被消耗完。一路上,白色的塑料袋在车斗上荡来荡去,异常打眼。拍照时,我得把它挪开,碰到摩友时,我还得装作看不见。
现在,猕猴桃终于被处理掉,银钢刚刚恢复飒飒威风,旺旺又有了新目标。我不干,这可是我的战车,居然用它来駄柚子。
沿着山路,经过一个集镇加油站,我们下车休息了一个小时,吃着昨天买的月饼。
十天以来,我们头一次如此从容,我们在上午早早地出发,掌控了时间;大地洒满阳光,旺旺吹着热风,心情也不错。
我低头扫了一眼车轮,吓一跳,链条快垂到地上来了。我看到一辆货车前坐着一位男子,我走过去问他修不修摩托车,男子说他不修车,他是司机,但是可以帮我看一看。他让我找出扳手,花了两分钟为我紧好了链条。链条该加油了,否则磨损得更快,他说。
听口音,他来自东北。他说自己是长春人,是来给加油站送油的。因为明天才卸油,他这会儿无事可做,正清闲地踱着步子。
从东北到广西,一个月他要跑四趟,每天开千把公里。来的路上载着石油,等把油卸下,再装上生牛回东北。我问他为什么不带上家眷?像其他卡车司机那样,他点了点头,说车不是自己的。
原来,那些妻子的锅碗瓢盆不是轻易就能带上卡车的。
他的声音很静,那种声调,就像一个人在路上闷久了,已经不想说话。道过别后,我们经过一个山坳,一个比别的山坳更大的山坳,里面建着医院和酒店,那坡县到了。
这是沿边公路的终点,也是我的起点,由于线路设计,我要从终点到起点反穿沿边公路。

骑行官2020 发表于 2020-10-3 22:54

点赞,北海是个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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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行BOY 发表于 2020-10-4 03:27

写的很好,顶一个。

华桥 发表于 2020-10-4 04:28

文采不错,好帖,顶了!希望多配点图,谢谢分享!

Echocycle 发表于 2020-10-6 02:19

Echocycle 发表于 2020-10-3 12:08
2020.10.2 第十一天 广西百色田阳县—广西百色那坡县 200公里
          广西的山路
其实,广西的山路 ...

《带着妈妈去摩旅之中越沿边公路篇》2020.10.3 第十二天 广西百色那坡县城—云南文山州—广西百色那坡县百省乡 80公里
                                                   误入云南边境
在离那坡县城20公里的高山上,生活着五十多户黑衣壮,作为壮族的一支,他们着黑衣,穿黑裤,踏黑鞋,戴黑帽,说壮语,在开门见山的石山腹地安家立命。在屯里,邻里之间的房子建得就如同亲兄弟那般密集。这些房子,只有个别的民居还保留着传统的木制干栏结构。
屯小得很,我骑车绕着整个屯转了一圈,仅用了一两分钟时间。
车进不去的地方,我就下车走,走到屯后山,见到三三两两割猪草的村民。
我认为一个民族的文化传承程度,不应只看正式场合的婚丧嫁娶,而应该去看他们劳作时的模样。
那才是真实的样子。
我有些失望,除了固执的老人,这些年屯里的黑衣壮,只有在来客人时才着传统服饰。
屯口有一个简易博物馆,我看到一半,管理员把电灯关了,因为管理员同时也负责卖纪念品,见人不多,她可能是想省点电。
下山的路,是一段段冲坡路,不知黑衣壮的祖先因何来到这里,是为了躲避什么?是为了忘却什么?还是为了证明什么?为什么要把他们的后代永世遗留在这里,生活在绝境。接着,我出现了一个失误,由于错误导航,我沿着另一条盘山道进入了云南境内,和我一道行驶的一辆摩托车,车牌上写着—云H。
广西是热,云南是暖,这是我在身体上的的第一个感受。到了云南,离西藏就不远了,一瞬间,记忆中的暖意和着身体的暖意一块向我袭来。
广西的壮族、苗族、瑶族被汉化,云南的汉族被壮化、苗化、瑶化,这是我进入云南的第二个感受。因为接下来,于短短几十公里,从山涧一位放牛的苗族老人开始,我看到了一幅打谷场里的多彩民族场景。他们洗晒酿染,生产生活,不光将民族色彩崇拜体现在服饰穿戴上,还体现在建筑碑文上,就像藏族那样。我上去问一位阿婶,为什么她穿戴成这副模样,她说:因为我是彝族。
我又问一位阿哥,为什么他也穿戴成这副模样,他说:因为我也是彝族。
然后,我奇怪地问了一位汉族,为什么连她也穿戴成这样,她说,因为他们都这么穿。在我误入的这个文山壮族苗族自治州,竟然杂居着彝族,他们不光在劳作时穿银带饰,而且连大胆开放的男人也还固守在古老的传统里。今天,在广西听说却没能看到的民族,我在这个云、桂交界的深山腹地一一见证了。

天命最高 发表于 2020-10-6 02:35

写的不错 养肥了再看

Echocycle 发表于 2020-10-6 02:43

Echocycle 发表于 2020-10-6 10:19
《带着妈妈去摩旅之中越沿边公路篇》2020.10.3 第十二天 广西百色那坡县城—云南文山州—广西百色那坡 ...
《带着妈妈去摩旅之中越沿边公路篇》2020.10.4 第十三天 广西百色那坡县百省乡—广西靖西市岳圩镇170公里
          边境上的岗卡"老板,给我来一包辣条和一瓶汽油"。上了沿边公路后,看到小卖部,我就停下来加油。
沿边公路一路穿越村庄和集镇,虽然吸引来的客人远没有想像的多,但是饿了要吃饭,天黑要住宿,走不动了要加油。
吃的是当地人吃的粗茶淡饭,住的是当地人住的小楼房,至于加油嘛……村长和镇长商量着说:我们可开不起加油站。
小卖部的掌柜们见多识广,他们自信地说:交给我们吧!
于是,和辣条一起,在他们进货的清单里多了一个商品:汽油。
汽油批发回来后,他们嘱咐婆娘把装剁辣椒的瓶子空出来,一个一个灌满汽油,一升装的瓶子,一瓶卖十块钱。
有一些小卖部没有那么多剁辣椒瓶子,他们就一斤一斤地称着卖,卖四块钱一斤。从起点金三角开始(广西、云南、越南三地交界处),当地政府在离越南边境不足公里的集镇上建有数个边防口岸,和口岸一同到来的有军队和其他公职人员。
实在没油了,他们也得上小卖部。
他们的工作,不仅仅是守着口岸那么简单,他们设岗立卡,把整个沿边公路切成一小段一小段,分兵把手。
疫情发生以前,他们的工作是拦截从越南来的偷渡客。非法的偷渡者带着涉私物品翻山越岭来到中国,合法的通关者则带着鸡鸭鱼肉通过口岸来到中国。由于两国边境交往频繁,为了尊重这份特殊的友谊,边境两地的人民持通行证便可互通往来。从越南来的商品可在中国指定的市场交易;从中国去的老百姓也可在越南指定的市场自由采购。这是疫情发生以前的事,疫情到来后,口岸关闭,越南来的鸡鸭鱼肉也就进不来了。随之,检查站的工作重心转向了疫情防控,人员上,在原本的边境管理、公安、交通等部门外,还加入了卫生防疫小组,一大堆人挤在小小的棚子里开展工作。
忙碌时,他们检查过往车辆,看车里是不是中国人,问车里装的是什么东西;清闲时,他们就唠起了文学方面的话题,争论起《聊斋》是不是恐怖小说;夜深人静时,他们想起了家和心上人……而我,有些受挫,在平孟段,在这条正被荒弃的沿边公路上,我遭遇了我骑行史上的滑铁卢。我不是一个好司机,车越少越麻痹,越放松越大意。
是后来我记起蔡队以前悄悄摔车悄悄回家,然后悄悄地沉默了一个月的事,嘻嘻,我的心情才愉快起来——不出小事故的司机不是好司机,但以此为鉴。

Echocycle 发表于 2020-10-8 06:30

《带着妈妈去摩旅之中越沿边公路篇》2020.10.5 第十四天 广西靖西市岳圩镇—广西崇左市龙州县173公里
          沿边的农作物一大早,雨打在芭蕉上,落进我的梦里,我的梦安稳下来,终于不用朝前赶路,这些日子我有些累了。不多久,等我醒来,雨却已经停下。
行至大德屯,雨再次落下,我们穿上雨衣不管不顾,到了下一个屯,雨便被我们抛在了脑后。
沿边公路上的雨,在人们的睡梦中下,在梦醒时停,让人有时间躲雨;沿边公路上的雨,在上一朵云下,在下一朵云停,让人有地方躲雨。
无数年来,雨知晓了人们的生产生活习惯,人们也摸透了雨的秉性脾气。进退之间,一场雨不耽误人们下地干活,不耽误人们婚丧嫁娶,一场雨刚刚好,点到为止。到今天为止,走在沿边公里,我仍有一种身处外婆家小村庄的错觉。沿途景色并不出奇,路边多是些烟火气十足的农作物,真实而平凡,就是在这样少有人烟的地方弯弯绕绕绵延数个日夜,心不知不觉安静下来,陡然间看到城市,还有一种不适感。
旺旺有些不解,她是从农村出来的,现在又来到村里骑摩托,她无法理解我的快乐。
看到田间的水稻,她想起曾经披着秋霜收割的日子;看到田间的甘蔗,她回忆起曾经剐着带刺的叶子捆甘蔗时的小心翼翼;看到一块块红薯地,她记起下地打猪草的画面……
一整天下来,她干了一天活。相反,这些事物对我是新鲜的,于我的记忆深处,甘蔗是用来偷的,红薯地是用来躲迷藏的,水稻田则是我们这些孩子用来打滚的。
和我一样,在这些农作物间穿行、喜悦的,还有三三两两的摩友,见面时我们相视一笑,各自竖起大拇指,作为见面和道别的仪式。
疫情以前,越南人通过帮工的形式,和中国人一道种植这些作物。
疫情以后,只有德天瀑布,一如既往地从越南来到中国,灌溉着生长在边境的植被,使它们成为这片土地上名副其实的主人。

Echocycle 发表于 2020-10-8 06:36

Echocycle 发表于 2020-10-8 14:30
《带着妈妈去摩旅之中越沿边公路篇》2020.10.5 第十四天 广西靖西市岳圩镇—广西崇左市龙州县173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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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妈妈去摩旅之中越沿边公路篇》2020.10.6 第十五天 广西崇左市龙州县 —广西东兴市沿边公路零公里处 260公里
          夜骑沿边总是出于不得已的原因需要在夜间骑行,夜骑,沿途的风光看不到了,但是能看到一样东西——恐惧。
夜深了,村庄已睡下,它交代路灯把过路的旅客送到村口大芭蕉树下,接下来的山路,就得靠旅人自己了。
在灯光的目送中,银钢一路上坡,车轮辗压着沙石,发出滋滋的札胎声,细细一听,这其实是石子炸裂的声音。
上山时,石子炸裂得缓慢而吃力;下山时,石子在车轮和大地之间跳舞,把银钢梭得一惊一惊的。
就是这炸裂的石子声,一路为我们壮胆。
无风时,胆量是够用的。一旦狂风唆使着尘土在山中嘶吼,连树叶也跟着吹起了阴森的口哨,石子声便弱了下去。
这时候,一辆发光的铁盒子出现在山中,不管它的远光灯打得多么刺眼,不管它以前多么令人讨厌,在当下的二人世界,银钢简直要和它相拥而泣。
黑夜抹在山路上,把山路抹成了白色;黑夜抹在湖泊上,把湖泊抹成了黑色。银钢骑行在一条条白色的山路,绕过一汪汪黑色的湖泊,真担心一不留神掉进这波光粼粼的黑色之中。
更晚一些,山上起了雾,草木皆成兵,它们拿着大刀向敌人砍去的样子,让我不敢与它们对视,生怕被活捉。逃之夭夭,换作另一座山头,雾不见了,草木腰间的大刀已变作矮矮的舞裙。
一座山头的日照哪怕再充足,也抵挡不住黑夜的冷若冰霜,我只好把速度降下来保持体温,在矮矮的舞裙间,以一种极低的速度巡航。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后,以这种慢速度研磨出来的山路,具有了惊人的能量——我一边研磨一边忘了赶路,我一边研磨一边忘了恐惧,我一边研磨一边看透了自我……与生具来的孤独啊,要么看着它束手无策,要么跳进去与她共舞。凌晨两点,通过最后一个岗卡,我和旺旺到达沿边公路零起点,胜利的喜悦冲掉了她的愁容,她像个孩子那样,要求我在相同角度为她各自拍下八张照片。 沿边公路是一条两头系着大红花,中间朴实又无华的乡村越野公路,多年后,我依然会怀念起在这条公路上永远也骑不出村子的那几个日夜。

Echocycle 发表于 2020-10-8 16:46

XGX2017 发表于 2020-10-2 22:26
文笔很好!注意,发帖之前再检查一次,尽量做到没有错别字!顶你!!!

嗯,好。

lhyc2019 发表于 2020-10-10 01:05

不一样的摩旅,写的非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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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长篇连载】《Echo的摩托日记之带着妈妈去摩旅-中越沿边公路篇》第十一季